父親節(jié)又到了，可我那早已過古稀之年的老父親依然還是在故鄉(xiāng)忙碌，想他了，電話那頭傳來的仍就是他急促而高昂的聲音，幾句下來，家長里短一切安好，話題未盡，“嘟嘟嘟……”留在我耳畔的只剩一段忙音。
父親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幾乎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因為那時他在幾十公里外的山村中學任教，教學期間，他唯恐學生忙于“鬧革命”耽誤了學業(yè)，每個假期他還有一項必做的事：翻山越嶺去找因家庭困難等原因失學的學生重返校園，那時的偏遠山區(qū)，失學學生實在是太多了，父親每每為他的無力全部顧及而自惱。每年回家兩三趟，來去匆匆，每次回家當天，我們姐弟仨都會怯怯的躲著他，不敢直面看他，更不敢跟他講話……這種關(guān)系一直持續(xù)了多年，直到我成年后依然有些恨父親太執(zhí)著于工作，害得我們跟他親近不起來。直到有一天，與一位已從縣級領(lǐng)導(dǎo)崗位上退休的父親的學生偶遇，她飽含深情的跟我說：“要是沒有你父親，我現(xiàn)在依然在大山那邊掙扎，因為家庭困難，我當時綴學在家，是你父親多次跑到我們家動員家人，我才得以靠讀書走向工作崗位啊……這種情況的還有好多個，代我再次謝謝恩師”。那一刻，父親的影子明朗起來。
父親在我青少年時期的記憶里是別人的老師。在我上初二那年，父親經(jīng)公開選拔，得以調(diào)入縣一中開始教學生涯，我好開心啊，終于可以和父親朝夕相處了！然而很快，父親的一番話又惹得我淚眼婆娑，他對我說：“你要理解父親，現(xiàn)在校舍緊張，我不能開口提特殊要求，你們姐妹倆還是繼續(xù)住學生宿舍，在學生伙食團吃飯，不準講特殊，好好學習呃。”簡單交待，便各忙各的，雖說吃住不在一起，但畢竟跟父親相處的時間也多了，漸漸地也就跟他親近了一些，可父親未安排到我們年級上課，聽父親的學生說他教學得極好，好多次我拽著他使盡“詭計”想讓他給我講一課，可他總是說——嗯嗯等我把這個作業(yè)批完、嗯嗯等我把這份試卷閱好、嗯嗯等我把這個小測驗試題出好、嗯嗯等我先帶個學生上醫(yī)院看看病……直等得我最終失去了信心。
可是，我分明看見，他的學生，不論何時，只要找到他求教，他都是那樣的和顏悅色，馬上就能放下手頭的工作不厭其煩地講解，每每看見這一幕，我往往氣得好幾天都不想理父親，然而父親是永遠察覺不了我有情緒的。可我卻不斷耳聞他的學生某某因青春期叛逆不思茶飯不上學，關(guān)在屋里不出門，學生家長十萬火急請父親前往做思想工作一小時多，該生走出屋門；學生某某病重住院，郁郁寡歡，家長束手無策，該生竟然跟家長說請我父親去說說話就會好很多；學生某某升級后父親不再上他的課，可聽說他因頂撞班主任后認為“被整”，學習成績迅速下滑，父親竟焦急得不得了，幾次“多管閑事”的找該生促膝談心，直到解開該生心結(jié)，最終考上重點大學成為所學專業(yè)的高技能人才……那時候我好羨慕父親的學生啊，可直到我高中畢業(yè)，父親仍然只是別人的老師。
父親在我步入中年以來的記憶里就是一個忠孝盡責的榜樣。都說忠孝不能兩全，可在父親步入花甲之年以后竟然做到了。我的奶奶旅居緬甸多年，老年回故鄉(xiāng)和順鎮(zhèn)后把身份給弄丟了，介于和順鎮(zhèn)此類情況并非個案，喪失了賺錢養(yǎng)老能力的奶奶雖得以居住下來，但卻享受不到故鄉(xiāng)老年人該有的一切生活醫(yī)療補助，葉落歸根思想嚴重的奶奶，也沒來跟父親我們一起生活。在奶奶生活還能自理之年，作為長子的父親除了獨自擔負起奶奶的生活醫(yī)療費用外，總會不時回鄉(xiāng)探母。從2005年起，奶奶身體開始每況愈下，父親毅然選擇回故鄉(xiāng)照顧自己的老母親，但有一件事卻讓他犯了難，因為父親是有著4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他很擔心回故鄉(xiāng)后參加不了組織生活，在向所在黨支部報告情況后，父親申請到了支部領(lǐng)導(dǎo)開支部會提前通知，盡快趕回的承諾，竟開心地哼起了花燈小調(diào)，所幸從故鄉(xiāng)到我們縣城的車程也就3個多小時，父親得以安心的在故鄉(xiāng)照顧奶奶。
長期照顧老人本不是件輕松活，何況當時父親年也漸老，而奶奶在最后的四五年時間里阿爾茨海默癥漸趨嚴重，生活已經(jīng)完全不能自理，我們又不能隨時回鄉(xiāng)探望照顧，父親扛著一切，辛勞可想而知，就在這樣的境況下，父親仍然從未停止過義務(wù)參與故鄉(xiāng)風土人情、人文史觀的挖掘和搶救工作。奶奶以94歲高齡而逝時我們回鄉(xiāng)，所有鄉(xiāng)鄰都豎起大拇指稱贊父親是方圓幾里聞名的大孝子，說奶奶好有福氣。奶奶已逝，按說父親可以回家安度晚年了吧，可他又參加了故鄉(xiāng)的“鎮(zhèn)（史）志”編著工作，閑暇之余還不忘作熱心向?qū)Вe極向游客宣傳故鄉(xiāng)，忙得不亦樂乎。去年有一次，在單位散會后，我拿出手機霍然發(fā)現(xiàn)有父親的7個未接來電，一下子嚇蒙了，父親孤身在故鄉(xiāng)我怕他身體有恙，趕緊回撥過去，一聲響鈴后父親急憤的聲音穿入耳孔：“你是干嘛去了？快去支部幫我補交黨費，人家已經(jīng)通知兩個多小時了！”原來是根據(jù)相關(guān)政策規(guī)定，所有黨員都會涉及到按近幾年工資增加情況補交相應(yīng)黨費，現(xiàn)在父親接到通知后唯恐落于人后，所以態(tài)度真不“友好”。但，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點滴小事，也許不足為道，但我想，一個從工作崗位上退休的普通黨員“忠孝”就是這個樣子的了吧，榜樣就在身邊啊。
隨著歲月的更進，記憶里的父親日漸鮮活起來，就如成長的記憶，不斷的告訴我在平凡的日子里做什么，怎么做……父親，我愿能一如既往聽到你高昂的聲音，我愿能在故鄉(xiāng)小巷里看到你向游客宣揚故鄉(xiāng)美德的忙碌背影，我愿能一直與你同行時刻不忘黨員身份，我愿你——在故鄉(xiāng)一切安好。（昌寧縣紀委 寸小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