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住在海拔近3000米的高寒貧困山區,一個水、電、路不通的傳統封閉彝族山寨。從小陪伴著我長大的便是家里溫暖的火塘,一年四季生生不息,用火取暖,用火煮飯,用火溫暖彝家人的情感,傳承彝家人的家風。
我媽媽是一名典型的傳統農村彝族女性,從小沒讀過書,沒接受過高等教育,卻用她這一生積累的經驗、人生道理教導著我,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教會我如何做人、做事、做學問。
從我記事起,媽媽每天都起早貪黑地干活。天沒亮,便背著個背簍跑到深山里挖藥材、采菌子到當地的集市去賣,等攢夠足夠的錢就買只母豬回來喂養,誕下小豬等它們長大就賣掉,把錢一點點攢起來。起初我不知道媽媽為什么這樣不辭辛苦地拼命掙錢,后來才從爺爺的口中得知她想讓我上學。彝族人的傳統觀念里一直秉持著“重男輕女”的思想,認為男娃娃讀書成器延續香火,女娃娃終究嫁人不能受益。所以在那個十分貧困的年代,這個沒接受過教育的農村婦女居然想讓女兒讀書的想法,讓寨里人看來是多么荒謬好笑的一件事。可最終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讓我上了學,接受了她沒接受過的教育。
可我并不知道讀書的珍貴,來到學校只顧貪玩,學習成績排在全班倒數,老師通知媽媽把我領回去。原本以為回去媽媽會大罵我,用棍子打我,可她沒有,她只是默默把飯做好,吃完飯后,她對我說:“你想讀書還是種地?”我看到了媽媽眼睛里的認真與嚴肅,弱弱地回答:“我想讀書。”第二天媽媽便領著我回到學校,低聲下氣地請求老師再讓我讀一個學期,如果成績還是倒數就直接走人。當媽媽把我送到教室門口時,只對我說了一句:“要讀書就好好讀,踏踏實實地學,爭口氣。”媽媽轉身離開的時候,望著她那單薄而瘦小的身影,我的眼淚簌簌流了下來,我終于明白了媽媽的隱忍與艱辛。也許是自那開始,我才真正意識到讀書的珍貴,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刻苦讀書,不再辜負媽媽的期望,從此我的學習生涯也逐漸順暢起來。
可能是之后一路走來的人生太過順利,考上一所一本大學,一畢業就考上公務員參加工作,成為彝族女孩里為數不多的公務員,一時變得有些自我膨脹。記得有一次,家里來了一些媽媽的遠房親戚。那天剛好我下班回來,一進門看到幾個穿著普通,褲腳、鞋底沾著泥土的客人,頓時有些不高興。招呼也不打便走進自己房間,吃飯也等他們吃完才出來。直到第二天他們離開后,媽媽把我叫到客廳,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孩子,你是不是覺得考上公務員就覺得高人一等了,你別忘了當年你也是從山里走出來的窮孩子,一個人不管走到什么樣的地位,取得多大的成績,都不應該忘記自己的根,不能忘本。”回到房間,我頓時為自己的驕傲自大、目中無人而感到羞愧。自那以后,不管工作多累,心情怎樣,只要家里來了客人,我都會熱情給他們倒茶添水,和他們聊聊天,耐心聽他們講述家里的各種大小瑣事,讓他們覺得來家里是感受得到自家人的熱情與溫暖的。
我的人生正是伴隨著媽媽一路來的諄諄教導,才讓我的人生道路朝著光明不斷前進。在我獲得成功時,媽媽告誡我不要驕傲自滿,要虛心向老師、同學請教;在我遭遇失敗時,媽媽鼓勵我不要害怕失敗,跌倒了站起來繼續走下去;在我迷茫困惑時,媽媽告訴我不要去想太多,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我胡亂花錢時,媽媽勸導我要學會精打細算,開支有度;在我浪費糧食時,媽媽批評我要珍愛糧食,尊重農民的勞動成果。但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永遠都是:“孩子,不要忘了自己的根,人活著不能忘本。”她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即便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她依舊過著勤儉節約的生活,穿著已經泛白退色的衣服、褲子,鞋底已經幾近磨破的廉價膠鞋。待人接物總是真誠熱情、有禮有節,尊重孝順長輩,勤勞樸實的生活習慣一直以來從未改變。
正是這樣一位沒上過學,只靠勞力汗水掙錢養家的彝族婦女,用她的一言一行和她所認知積累的人生道理,給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讓我明白了待人要真誠有禮,生活要勤儉節約,做事要腳踏實地,人活著不能忘本。家風是什么?在我看來,家風如春雨,潤物細無聲。媽媽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對待生活的態度和所養成的生活習慣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改變著我,甚至改變著我們整個家。(劍川縣紀委 羅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