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的家里有一把舊鐵耙,歷經歲月的洗禮,耙頭已經銹跡斑斑,桿子中間有兩處手持的地方被磨得锃亮,因長年不用,桿子上銹滿了斑斑點點。雖然它現在已無用武之地,但這把飽經滄桑的鐵耙卻見證了外公外婆改革開放后的農耕歲月和越來越紅火的生活。
1982年,我出生的前一年,在浙江省杭州市石橋鎮農村,外公外婆承包了村里一些土地,開啟了聯產承包的致富之路。那時候沒有拖拉機、自動化機械等現代化生產設備,種地基本靠人力,鐵耙是最主要的農用工具,家里雖有舅舅舅媽幫忙,但種起地來還是很辛苦。
每天天剛蒙蒙亮,外公就扛著鐵耙、彎著身子穿梭在田間地頭,一寸一寸地翻土,一條一條地挖溝,外婆則在一旁插秧、鋤草、施肥、除蟲,一直到太陽西下,外公外婆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外公外婆憑著一股不怕苦不畏難的韌勁,讓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

我家的舊鐵耙
80年代的石橋,興起了種植水稻和絡麻。水稻一年兩季,分為早稻和晚稻。絡麻為草本植物,經濟價值較高,皮可編織麻袋,麻桿可以當柴火燒,做柵欄籬笆,葉子可以喂豬。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外公外婆頂著烈日,揮汗如雨地進行夾麻。所謂夾麻,就是一個人手持兩根三四十厘米長的鐵筒,緊緊夾住絡麻的一頭,另一個人拉住絡麻的根頭,把絡麻的皮剝離出來。夾麻是辛苦活,極耗費體力,而外公外婆經常夾麻到半夜十一、二點。剝出來的絡麻皮捆成一團,賣到農村供銷社,換來的錢,外婆會用手帕包好,回家的路上,給孩子們買柿餅、香糕等各種零食,當然也不忘買些布匹和家里的日用品,那時,絡麻是當地老百姓最主要的經濟來源。
靠天吃飯的日子總是有風險,風調雨順,莊稼就會有好收成,如遇旱澇災害,莊稼可能就顆粒不保。江南地區每到六月就進入梅雨季節,有一年,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剛種下不久的水稻因倒伏泡水開始發芽、長根,損失嚴重。待到七、八月的高溫天,如逢不著甘雨,農作物都長成了歪瓜裂棗,就賣不出好價錢。農民辛勤的耕作,不一定能換來豐碩的果實,收入很不穩定。于是80年代末,畜牧養殖業漸漸興起,原先種地的農民紛紛改行養雞、養鴨,農村種植業繁忙的景象也慢慢褪去。
外公外婆的老屋
進入90年代,市場經濟開始逐漸深入人心,村里的年輕人紛紛跑到城里做生意,留下來種地的基本都是些老弱病殘。同時,舅舅因為嫌種地收入低,就開始承包魚塘,養殖黃鱔、甲魚、鯽魚、鰱魚等,日子過得漸漸紅火。長年的田間勞作,風吹日曬,讓外公原本硬朗的身體也日漸佝僂,因經常赤腳泡在田里,還得了嚴重的風濕病,一到下雨天,全身疼得沒法下地。子女們多次勸說外公在家休養,別那么拼命了,如今生活好了不用他再這么辛苦了。再執拗的外公也拗不過身體的屢屢警報,他將承包地數量減了下來,開始種植各類瓜果蔬菜,還在后院搭了3間小房,養了幾只豬和羊,以補貼家用。每天清晨天還沒亮,外公就下地摘菜,西紅柿、南瓜、茭白、葫蘆等,品種很多,他把最新鮮的蔬菜統統裝進籮筐,然后綁在自行車后座,經過一路顛簸,拉到鎮上的集市售賣,如果生意好,一個上午能賣40多塊錢。集市到中午就散了,每天下午,外公就又扛著鐵耙穿梭在田地里,外公翻的地,一塊塊整整齊齊,方方正正,連挖的排水溝都深淺一致,跟定制的模板一樣,難怪長出來的瓜果一個個標致得很,味道當然更好。
1998年的冬天,外公最后一次扛著鐵耙去田間,在勞作時突然倒下,安靜地走了。外婆舍不得那幾畝地被荒廢,毅然扛起鐵耙,繼續外公的事業,在田頭忙累了,就拿把椅子,坐在黃瓜藤下小憩,斜睨著遠方,一坐就是半天。家里人都清楚,外婆一直留戀與外公在一起的農耕歲月,也許恍惚中,她看到了外公的身影,舉著鐵耙在田地里揮舞。
2010年,村里引進了一個大項目,村里的集體用地都被征用了,當然包括外婆的幾畝地,外婆總算徹底“退休”了,鐵耙也鎖進了倉庫。2012年,村里為老人統一購買了養老保險,活了大半輩子的外婆第一次拿到了養老金,樂得合不攏嘴。在鄉村振興戰略的推動下,如今的外婆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錯落有致的排屋,修整一新的村道,規劃有序的配套設施,水清岸綠的河道……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節節攀升,不用再為生計而日夜奔波,曾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已經變成了追求更高精神文化需求的“居民”。

美麗新農村
現在,外婆跳起了廣場舞,她的生活越來越滋潤,而那把滿目瘡痍的舊鐵耙,仿佛是一個時代的烙印,記錄了那一代人艱苦辛勞的歲月,也記錄了改革開放以來,人們用辛勤勞動創造的美好生活。(本文由網友張丹丹提供 曹靜靜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