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性和競爭力，怎么看怎么干
——專訪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王躍生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蘭琳宗
5月13日，在位于宿遷激光產業園的江蘇華科創智技術有限公司，工人在組裝車間作業。（李博 攝）
5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分析國內外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勢，研究部署抓好常態化疫情防控措施落地見效，研究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性和競爭力。如何在做好常態化疫情防控的前提下，推動企業復工達產，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性和競爭力？就此，我們專訪了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國際經濟與貿易系主任王躍生。
把國內市場開拓好、轉起來，對沖疫情沖擊
問：5月14日召開的政治局常委會提出，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充分發揮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和內需潛力，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您認為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王躍生：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和內需潛力，是從我們國家經濟發展所依賴的國內國際兩個市場來講的。過去我們比較多的依靠外需市場、依靠出口。但現在受逆全球化的影響和疫情的沖擊，對外需的依賴在減少。同時，我們又是一個14億人口的大國，有相當一個比例的消費能力比較強的中等收入人口。國內還有一些地方發展相對滯后，脫貧攻堅、鄉村振興等也會帶動更多的消費。所以我們國內的市場規模和潛力都是巨大的。如果能夠把國內的市場開拓好、轉起來，我們的產業發展就有了基礎，就能較好對沖疫情的沖擊。
現在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激發國內市場的潛力。國內不是沒有需求，而是我們的產業結構和所提供的產品與服務還不能完全滿足消費者的需求。為什么當年老百姓對國際市場的一些產品趨之若鶩，都跑日本買這買那，電飯鍋、馬桶蓋、退熱貼等，跟國內沒有生產出老百姓喜聞樂見、愿意接受的產品有關系。如果我們能生產出品質差不多、價格令人滿意的產品，大家何必跑日本去？這就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應有之義。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啟動國內巨大的內需市場，將繼續為中國經濟發展打下堅實基礎。
問：開發內需市場，是不是也不能放棄外需市場，所以提出“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王躍生：對，雙循環，就是我們既依靠國內又依靠國際，在與主要發達國家合作的同時，通過“一帶一路”，與東盟國家的產業合作，開拓亞非拉等未來潛在市場，擴大外需市場。要兩條腿走路，而且要兩者對接、暢通起來。通過國內消費市場潛力的激發，又通過“一帶一路”等國際合作，擴大中國產品在海外市場的份額和市場的需要，讓更多投資和產品走出去，形成更強大的需求，這樣產生良性循環。
發揮好制造業優勢，讓長板更長，同時補齊短板，解決卡脖子問題，加快發展新興產業
問：新冠肺炎疫情不可避免對經濟社會造成較大沖擊，但同時一些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也在加速發展。如何化危為機，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提升產業基礎高級化、產業鏈現代化水平？
王躍生：這次疫情下，一些產業受到影響，而一部分跟互聯網、在線服務有關的行業，呈現快速增長態勢。比如，電子商務、在線教育、5G通信、人工智能、物聯網、醫療設施、遠程醫療、康養產業、在線游戲等。對于這些產業和服務，社會有著巨大需求，也是產業轉型升級和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方向。
這些新興產業的發展離不開新型基礎設施的建設，也就是現在大熱的“新基建”。比如說5G通信、更快速網絡的出現，那就使得更多的行業可以轉到線上，不僅是在線教育，還有在線醫療、遠程手術，養老產業等，有很大可以想象的空間。傳統產業真正與互聯網結合，創造出新的業態和新的模式，也具有廣闊前景。所以，這次政治局常委會提出“提升產業基礎高級化、產業鏈現代化水平”。這是打基礎的工作，既發力新基建，又把一些傳統基礎設施高級化，比如更多更快的高速鐵路、智能停車系統、冷鏈物流等。
疫情是挑戰，也是機遇。要適應疫情形勢和新的發展態勢，把我們的制造業優勢長板拉長，發揮好優勢和特色，同時尋找機會，加快技術改造升級，進入新行業、新產業，把短板補上，解決一些卡脖子問題，特別是這次疫情中凸顯的高端醫療裝備短板，加快補齊。
問：補齊高端醫療裝備短板，應該怎么實施產業鏈提升工程？
王躍生：這次呼吸機的需求量很大，被稱為“救命機”。實際上，不只是呼吸機，我們國家醫療裝備大多處于中低端，高端比較少。這種產業鏈向上提升，最關鍵的還是要加強創新和技術研發。比如口罩，3M和霍尼韋爾等確實做得好。雖然生產基地在中國，但技術和品牌還是人家的。就一個小小的口罩我們都還有巨大的提升空間，不要說別的了。這些最終都需要技術創新和研發，強化品牌積淀。沒有研發和創新，產業鏈怎么提升呢？
應該特別強調的是，這次政治局常委會明確提出要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加強科技創新和技術攻關，強化關鍵環節、關鍵領域、關鍵產品保障能力。這既是對我國過去幾十年科技發展經驗的汲取，也是對此次應對疫情我國集中力量辦大事體制優勢的總結。我們認為，這一點對于我國未來科技發展和創新具有重要指導意義。
產業是一個鏈條，90％都動了、10％不動，這個鏈條還是轉不起來
問：在做好常態化疫情防控的前提下，各地都在深入推進復工復產。但產業鏈中也有一些“堵點、斷點”，怎么解決？
王躍生：復工復產不僅僅著眼于企業的復工復產，而是要關注全產業鏈的復工復產，從產業鏈的角度考慮問題。疫情常態化以后，大多數企業實際上都復工了。但國有企業、重大項目復工的比較好，中小企業、民營企業相對慢一點。有的企業復工了卻沒有達產，產能還不及原來的2／3。這些都是要著力解決的。產業是一個鏈條，90％都動了，10％不動，這個鏈條還是轉不起來。所以這次政治局常委會特別強調要“打通堵點、連接斷點”。比如我們國內的蘋果手機代工產業鏈，富士康復工復產了，但國外的很多零部件進不來、國內的一些小企業達產不到位，這里面就會存在斷點、堵點。要抓住一些龍頭企業，加強要素保障，促進上下游、產供銷、大中小企業協同復工達產。
5月12日，船舶?？吭谏綎|港口煙臺港礦石碼頭進行卸船作業。（朱崢 攝）
不會有大規模、普遍性的產業鏈轉移，關鍵還是我們自己搞好營商環境
問：5月14日召開的政治局常委會提出，加強國際協調合作，共同維護國際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您怎么觀察和理解？
王躍生：維護國際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這是很有針對性的。一方面，現在很多生產活動都是國際化的，光國內恢復起來了，如果周邊國家、主要經濟體恢復不起來，我們就會受影響。我們生產汽車零部件，但人家汽車廠都不開工了，我們零部件賣給誰去？我們的復工效果就會打折扣。所以要加強國際合作，共同維護產業鏈供應鏈穩定。習近平主席此前同韓國總統文在寅通電話時談到，中韓率先開通重要急需人員往來“快捷通道”，保障地區產業鏈、供應鏈、物流鏈順暢運行，還有中方在推動在華外企員工返回中國等等，都是在解決這方面問題。
另一方面，這也是針對國際上一些政客鼓吹的“產業鏈轉移”說的。受疫情沖擊，加上政治利益、意識形態考量，美國等一些國家確實有聲音，鼓吹關鍵產業、高技術產業或者關系國計民生的產業撤回本土。比如這次連口罩、呼吸機它都沒有，對不對？它要自己弄。但我覺得不會形成一個大規模撤出的局面。產業的布局分工是有經濟學基礎的，有國際比較優勢、效率原則、資本利益等。產業怎么布局分工，放在這放在那，是企業決定的。在中國布局生產是最接近市場、效率最高的，綜合配套也是最完備的。大多數企業在中國是比較合適的。你非要讓它從一個比較合適的地方撤到一個不合適的地方去，這違背經濟規律了。
問：所以關鍵是作為我們自己，國內應該怎么來應對這種情況？
王躍生：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深化改革、加快開放，把營商環境搞得好好的，更多的向國際一般的、普遍的規則接軌和靠攏。當我們的營商環境越來越好，投資條件越來越好，企業就更離不開了，也就沒有什么走的動力。隨著像外商投資法等一些法律落地實施，多邊雙邊貿易投資協定的達成，營商環境的持續改善等，都會成為企業、資本繼續留在中國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