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韓亞棟
美式民主是美國愈演愈烈的黨派紛爭、國家撕裂的政治誘因和“催化劑”，紛爭從推舉候選人開始揭幕。圖為今年1月，數千名美國民眾聚集在華盛頓國會山并強行闖入國會大廈。（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民主倒退國家’舉辦‘民主峰會’”“以民主之名分裂世界”“復活冷戰思維的危險之舉”“盡管沒有資格，美國仍想當世界民主領袖”……連日來，針對美國發起的所謂“民主峰會”，國際社會批評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政治研究所最近公布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52%的美國年輕人認為美國的民主陷入困境或者是失敗的。國際民主與選舉援助研究所日前發布的報告，更是將美國列為“民主倒退國家”。
與所謂“民主”制度共舞了200多年的美國人，為何會發出疑問：自己真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嗎？在其自身民主狀況岌岌可危的情況下，美國策動“民主峰會”目的何在？逆世界潮流而動的“民主峰會”，能實現美國的預期目標嗎？記者采訪了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社會文化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魏南枝。
美國以“加強世界各地的民主”為名召集“民主峰會”，實際上是為了掩蓋或轉嫁其國內矛盾
記者：美國策動“民主峰會”目的何在？有沒有道義性和合法性？
魏南枝：美國政府以“加強世界各地的民主”為名召集此次“民主峰會”，形式上是拜登政府兌現自己的競選承諾，實際上是為了掩蓋或轉嫁美國的內在矛盾：美國由包括富人、中產階層和窮人在內的美國公民所組成，美國中低層的日益赤貧化是其國內治理無法回避的問題，也是當前美國政治極化和社會撕裂的重要原因；作為一個霸權國家，美國絕大部分霸權利益由巨富階層特別是跨國資本所壟斷，美國的國家機器與大資本力量結成利益同盟構成其霸權根基，然而美國自身的國家治理能力難以解決其內部錯綜復雜的各種問題，也因此越來越難以維系這一霸權根基。
美國舉辦“民主峰會”是否具有道義性和合法性，最好的回答來自美國內部。從2017年起，《華盛頓郵報》報頭變為黑字“民主在黑暗中死去”，這個報頭一直延續至今，并未因特朗普政府下臺、拜登政府上任而有所變化。美國《紐約客》雜志網站最近發表的一篇題為《“民主峰會”提出了一個尷尬的問題：我們的民主能否持久？》的文章指出，當自己的民主都陷入困境時，美國政府還在一廂情愿舉辦“民主峰會”，卻拿不出有效措施防止美國的民主滑坡。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刊文稱，美國舉辦“民主峰會”，想把“民主”作為化解不平等、腐敗和無效經濟管理的解決方案，這一做法可能被證明無效，“根本難以引發共鳴”。與美國內部的不滿相應的是，國際社會對美式民主的觀感也江河日下。
總之，所謂道義性和合法性，不是自我宣誓就具有，而是需要世人認可，特別是美國人民自己的認可。
記者：如何看待“民主峰會”受邀“參加者”名單？
魏南枝：這份名單充分體現出“一個混亂”和“一個明確”相結合的特點。
“一個混亂”是指，雖然美國政府自封為此次“民主峰會”唯一的評判者，但其評判標準是多重甚至混亂的：中國和俄羅斯沒有被邀請，美國的盟友埃及、北約成員國土耳其、歐盟和北約成員國匈牙利、很多亞非拉國家都沒有被邀請；中國臺灣地區被邀請了，盡管試圖以“民主政府”的頭銜來混淆概念，地緣政治的考慮卻非常清楚；中東國家中只有以色列和伊拉克獲邀，亞太地區的新加坡、泰國等不在名單上……這表明美國政府并不在乎明確“民主”的評判標準，而只在乎美國自身的戰略利益。這反過來也表明，美國與其盟友和伙伴的關系并不那么“堅不可摧”，需要用“民主”來再次劃線。
“一個明確”是指，美國政府搞“民主峰會”的意圖是明確的，即基于冷戰思維、用意識形態劃分陣營。一方面，樹立共同的敵人來彌合內部分裂是美國政府長期使用的伎倆，這次“民主峰會”也不例外。另一方面，企圖以“民主評判者”自居來號令天下，以“民主峰會”作為一個平臺，強化與歐洲國家、受邀的亞非拉國家、大企業和民間社會等結成的所謂“民主同盟”，體現和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
如果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只有競選時聆聽天花亂墜的口號、競選后就毫無發言權，只有拉票時受寵、選舉后就被冷落，這樣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
記者：評價一個國家政治制度是不是民主的、有效的標準到底是什么？一個國家民主不民主，到底應該由誰來評判？
魏南枝：民主不是裝飾品，不是用來做擺設的，而是要用來解決人民需要解決的問題的。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一個國家民主不民主，關鍵在于是不是真正做到了人民當家作主，要看人民有沒有投票權，更要看人民有沒有廣泛參與權；要看人民在選舉過程中得到了什么口頭許諾，更要看選舉后這些承諾實現了多少；要看制度和法律規定了什么樣的政治程序和政治規則，更要看這些制度和法律是不是真正得到了執行；要看權力運行規則和程序是否民主，更要看權力是否真正受到人民監督和制約。如果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只有競選時聆聽天花亂墜的口號、競選后就毫無發言權，只有拉票時受寵、選舉后就被冷落，這樣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
民主是各國人民的權利，而不是少數國家的專利。一個國家是不是民主，應該由這個國家的人民來評判，而不應該由外部某個國家政府或者少數人指手畫腳來評判。實現民主有多種方式，不可能千篇一律。用單一的標尺衡量世界上豐富多彩的政治制度，用單調的眼光審視人類形式多樣的政治文明，本身就是不民主的。
此次“民主峰會”，美國自行決定誰是“民主國家和政府”誰不是，不被美國認可為“民主”的國家和地區所覆蓋人口多達數十億。這數十億世界人民就這樣被美國政府自行“當家作主”地界定為生活在“不民主”區域。這種“民主評判”，究竟是“人民的統治”，還是“美國試圖統治世界人民”？
記者：“民主峰會”按美國的所謂標準將世界各國分為“民主國家”和“非民主國家”，這種“黑白二分法”錯在哪里？
魏南枝：這種“黑白二分法”錯在既看不到人類治理方式的多樣性，也看不到民主自身的形式多樣性，而是只看到了美國霸權利益的唯一性。在西方政治學中，“民主”涵蓋了從古代雅典大眾政府到現代代議制政府的多種政權形式。現代西方民主名義下也存在著多種形式的民主政體和治理方式，如英國的君主立憲制、法國的半總統制、德國的議會共和制都顯著區別于美式民主制度。因此，美式民主只是全球多樣化治理方式的一種。無視世界制度文明多樣性的存在，將美式民主視為唯一的政治標準甚至道德標準，不僅是對歷史的無知，更是對包括西方其他國家在內的世界各國歷史和不同治理方式的蔑視。
“民主燈塔”已深陷“民主赤字”，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越來越認識到美式民主的虛偽性
記者：一段時間以來，對美式民主的批評一浪高過一浪。如何認識美國自身民主岌岌可危的狀況？
魏南枝：早在2015年，美國前總統卡特就批評美國民主已經死了，淪為寡頭政治。近年來，美國內部對富豪統治及寡頭政治化的批評之聲更是不絕于耳。諸多美國政治學著作，紛紛從不同角度揭露美式民主正在被富豪所腐蝕。今年5月，德國某民調機構開展的“2021民主認知指數”調查顯示，全球受訪者中有44%的人擔心美國對本國民主構成威脅。同時，有50%的美國受訪者尤其擔心自己國家并非民主國家，更有59%的美國受訪者認為美國政府只代表少數團體利益?？梢?，“民主燈塔”已深陷“民主赤字”，包括美國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越來越認識到美式民主的虛偽性。
美國的民主政治未能將中低層普通民眾對結果正義的訴求納入其主要議程，也未能遏制美國日益加劇的不平等。美國學者皮特·特敏在《消失的中產階級》一書中指出，“美國正在成為一個由富人和窮人組成的國家”。這一現象在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尤為突出：數千萬美國普通民眾因為疫情失去工作、健康和財富，甚至遭受饑餓。而《福布斯》年度億萬富翁報告顯示，疫情期間美國億萬富翁的財富總額呈現井噴式增長。政治和經濟寡頭對美式民主政治運行的實際影響力遠超中產階級和底層民眾，美式民主日益退化為一種受特殊利益操縱的討價還價的寡頭制度，諸多結構性問題未能通過周而復始的選舉程序得以解決。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民從不同角度出發，表示質疑：我們真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嗎？
記者：民主意味著人民當家作主，美國民眾在其民主制度中的地位為何被不斷削弱？
魏南枝：“民主”一詞源于古希臘，其原意是由人民直接進行治理。在西方政治史上，抽簽曾長期被作為民主的主要實現方式，選舉跟民主掛鉤則是很近的事情。選舉之所以替代抽簽，是因為統治精英認為選舉結果相對可控。于是他們將“民主”一詞悄悄改造成精英統治加人民同意，其運作機制就是投票。此后，這種代議制民主成為主流，成為不少人熟悉的所謂民主理論。
代議制民主是否是真民主已經越來越成為共同質疑。代議制民主本質上是“選主”，是由人民選出精英來替自己做主。由于投票率的問題，代議制民主選出來的“主”不是全體人民選出的，而是小部分選民選出的。在代議制民主下，候選人幾乎都是通過政黨推舉出來，選民沒有多少選擇余地，公眾在選舉中的地位不斷被削弱。
在美國，表面上看，選民可以決定誰當選誰落選；實際上，兩黨政治下的選民并無選擇余地。1972年以前，超七成美國人要么認同民主黨、要么認同共和黨。此后，對兩黨都不認同的“獨立人士”越來越多，幾乎占美國民眾45%左右。然而在“贏者通吃”的選舉制度下，第三黨候選人或獨立候選人出頭的機會微乎其微。獨立選民要么把選票投給自己并不中意的兩大黨中的某個黨，要么把選票白白浪費掉。無論怎么做都意味著，美國近一半的民眾無法用選票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意愿，且三分之二的州已經成為弱競爭或無競爭的“一黨州”。在大多數選區，選舉結果早在選區劃分的博弈中就已確定。這樣選出來的政府到底代表了誰、代表了多少人？這不過是使用“（選）民”的選票構建其統治正當性的“主”。
美國國內對其民主衰敗的反思由來已久。多年前，美國社會科學研究理事會設立了一個“民主的焦慮”項目組，關注代議制民主能否回應日益迫切的公共利益重大問題。今天，美國的政治實踐越來越表現為精英政治與普通大眾的分離、投票程序與社會現實之間的斷層、逆全球化與政治內卷化的困境，“人民的同意”越來越被虛化為投票的瞬間。美式民主政治對國家內部治理各種挑戰已缺乏有效回應的能力。
美式民主輸出的失敗加劇了其國際形象的崩塌，美國搞所謂“民主峰會”只會淪為“空談俱樂部”
記者：可否結合美國對外輸出民主的有關情況，分析其虛偽性和失敗的必然性？
魏南枝：20世紀末冷戰結束后，美國將自己塑造為“民主燈塔”，將美式民主作為“普世價值”向全球推廣，這是美國霸權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美國甚至采用軍事手段打擊和改造不愿意接受其制度安排的國家。然而，從敘利亞的千瘡百孔到阿富汗“失去的20年”，從非洲、拉美地區一波波“民主化”退潮，到“阿拉伯之春”給相關國家帶來動蕩，事實反復證明，美國輸出給他們的不是和平與發展，而是無休止的戰亂、平民傷亡、難民流離失所和恐怖勢力蔓延。
世界各國國情、社情、民情各有差異。美國基于自身的霸權利益向他國強行輸出美式民主，以此作為干涉甚至控制他國政治的工具，維護以美元為基礎的世界經濟秩序。這樣的民主輸出，既不能與各國實際相結合進行本土化改造，又不以維護被輸出國人民的福祉為價值追求，又怎么可能不失敗呢？
記者：逆世界潮流而動的“民主峰會”，能實現美國的預期目標嗎？
魏南枝：當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肆虐，全球有超過500萬人因此喪生，有數以億計的民眾因此陷入生活困頓。世界需要團結而非分裂，需要合作而非對抗。
所謂“民主峰會”看到了包括美國人民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的需求了嗎？看不到，看到的只是美國的霸權利益！這樣逆世界潮流而動的行為，只會讓世界人民進一步感受到美式民主的寡頭政治本質，讓世界各國了解美國政府高喊“民主”背后的自私自利和美國霸權優先的本質，又如何能夠實現美國的預期目標呢？美國學者約書亞·科蘭茲克直言，近年來，美國在世界各地的民主形象已經遭到了可怕的打擊，全球對美式民主持悲觀態度，在這種形勢下，美國搞所謂“民主峰會”只會淪為“空談俱樂部”。
雖然美國政府希望用“民主峰會”維護其霸權地位，但其實際效果很有可能是進一步暴露美國的霸權危機：越來越多國家將會因此認識到，美國政府真正關注的是美國的霸權利益，而不是世界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