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管筱璞
湖北省秭歸縣紀委監委聚焦農村集體“三資”管理領域突出問題，緊盯村居小微權力運行風險點，推動監督下沉落地，守好農村“三資”，護航鄉村振興。圖為近日，該縣紀檢監察干部在響水洞村向村民了解相關情況。鄭玉涵 攝
農村集體資金、資產、資源（以下簡稱“三資”），是發展農村經濟、推進鄉村振興、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物質基礎。
作為農村社會治理的重要內容，集體“三資”歷來是群眾關注的熱點焦點問題，也是農村基層干部違紀違法問題的易發多發地帶。個別村干部采取隱藏村集體收入、貪占私分、虛報冒領等手段侵蝕村集體資產，群眾反映強烈。
農村集體“三資”領域違紀違法問題因何滋生？如何聚焦問題抓整改、管長遠？記者就此進行了采訪。
入股分紅、暗中包裝、優親厚友……少數村干部把集體“三資”當成個人“自留地”
“我以為上級部門不會到村里實地核查，這才心存僥幸。”受到懲處后，江蘇省東臺市紅色村原黨總支書記盧某回憶說。此前，得知丈夫名下一處房屋恰好在土地整治項目征收范圍內，盧某為了多獲取補償金，便故意把鄰居家也指認為自家房產。
盧某自以為在征收補償工作中有一定的話語權，加之土地整理中心和評估公司不熟悉村情，她可以隨意指認，村主任王某礙于情面，也不會道出真相，因而毫無顧忌。然而，紙包不住火。最終，盧某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其違紀所得24419.2元被收繳；王某也受到黨內警告處分。
近年來，各地紀委監委在實踐中發現，個別村干部把集體“三資”當成個人“自留地”，從中牟取利益。
江蘇省邳州市紀委監委派駐市農業農村局第九紀檢監察組副組長許斌告訴記者，這類問題主要有以下表現：一是入股分紅，個別村組干部利用職務便利，出具虛假材料幫助企業變更村集體土地性質，并入股參與企業利潤分紅；二是暗中包裝，利用職務便利，將村集體資源包裝在個人名下，套取專項資金；三是優親厚友，將村集體項目擅自發包給親朋好友，收取“好處費”。
“農村集體經濟領域違紀違法主體多為村黨組織書記、村主任，有時還包括村財務人員。”江蘇省常熟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陳佳介紹，由于承擔公共事務和公共財物管理職能，村中的大小事務基本都由上述人員經手，有時還協助政府行使一定的公權力。
自2021年初開展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專項監督以來，常熟市紀委監委梳理所辦相關案件，發現該領域違紀違法問題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一是履職不力造成集體資產損失，如某村3名工作人員履職不力，多退村民建房押金5.4萬元。二是履職不力造成不良影響，如在村集體資產出租過程中，疏于安全生產管理引發安全生產事故。三是揮霍浪費集體資金，如某村委會將工作人員吃喝費用列入村下屬集體企業報支。四是違規使用集體資金，如無償為他人兌換承兌匯票、幫商業銀行完成存款任務、濫發通訊補貼等。五是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如村干部違規接受管理服務對象宴請、收受禮卡禮金等。
“村干部處于群眾工作一線，雖然一般違紀違法涉案金額較小，但危害卻不小。此類民生領域腐敗問題，直接侵害村民切身利益，阻礙集體經濟發展，敗壞政治生態和社會風氣，損害黨員和公職人員形象，必須嚴肅處理。”常熟市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李燕說。
一些村居存在制度執行不力、約束形同虛設、監督流于形式、監管存在盲區等問題
2011年至2017年，山東省汶上縣白石鎮孟莊村共收到村集體土地租金、河道水面租金、企業占地費等共470.4萬元。該村時任負責人孟某某違反規定，私自保管村集體收入，用于支付修路工程款、吃喝費用、外出旅游等支出，其中個人侵占11.18萬元。2021年9月，孟某某受到開除黨籍處分，同年12月，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2022年5月，時任白石鎮經管站站長孫某某受到黨內警告處分。
“該案中，孟某某長期未按村集體財務管理制度報賬，坐收坐支，而鎮財經服務中心（原鎮經管站）沒有及時發現制止，導致制度規范形同虛設。”山東省濟寧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副主任馮躍輝指出，一些村在制度執行上還存在不到位、不執行、假執行等問題，個別監管部門滿足于文件下了、要求提了，對制度執行情況缺少必要的監督。
此外，村級監督流于形式也不同程度存在。馮躍輝解釋，村民理財小組作為村級財務監督的主要形式，本應在“村賬鎮管”中發揮積極作用，但在實踐中卻存在一些漏洞。比如，有的小組成員由村支書指派，有的小組公章由村會計保管。不少小組成員與村干部同宗同族，有時礙于情面，對需要審核的票據沒有認真把關。鎮財經服務中心對其監督結果往往照單全收、聽之任之。
農村集體經濟領域違紀違法問題因何滋生？在李燕看來，原因主要有三點，一是村干部缺乏有效監督；二是村級財務管理混亂，監管不嚴；三是小微權力監管存在盲區。
隨著城鎮化全面推進，涉及農村的土地征用、拆遷補償費用管理、廠房出租、工程發包、工程款結算等大小事項基本都由村干部決策。李燕進一步解釋說：“如果決策過程不公開、不透明、不公正，村民的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就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限制，村干部的權力得不到有效的監督。”
此外，少數村依舊私設賬目，村干部坐收坐支、白條入賬等現象還一定程度存在，導致農村賬目查處困難不少。部分村干部趁財務管理混亂、監管不嚴之機，利用職務之便，伺機權力尋租。“以涉農保險為例，對保費收取、保險理賠中的小微權力如何監管，目前還有死角。”李燕說。
浙江省玉環市火叉口村違規組織黨員外出旅游，并將旅游、就餐等費用4856元在村老年協會報銷，造成不良社會影響；玉城街道李家村老年協會資金多年來一直存放于協會負責人董某某的私人賬戶，未建立對應的收支賬目……
老年協會，原本是為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增進老年人福祉而設立，近年來，個別老年協會卻在運行管理過程中“異化”為農村集體經濟的廉潔隱患。浙江省臺州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監督室主任陳文博告訴記者，部分村居以老年協會名義設立“賬外賬”，其收益未納入村集體核算，形成了日常監督的灰色地帶，容易誘發違規吃喝、違規發放福利、公款旅游等問題，風險不容小覷。
聚焦問題，加強組織建設和隊伍建設，規范村級集體資產管理，鏟除“隱形腐敗”土壤
如今，信訪舉報明顯減少、群眾滿意度顯著提升，流轉土地1200畝，做大“周末經濟”文章，干部帶領群眾發展集體經濟，推進鄉村振興的勁頭更足……重慶市北碚區龍鳳橋街道鳳凰村的喜人變化，源自鳳凰公墓相關問題整改到位。
鳳凰公墓是該村的集體經濟組織。北碚區委巡察發現，某石材加工廠老板為了承接公墓工藝欄桿制作及安裝工程，按照與時任村黨委書記鄧旭東、村委會主任張忠華、村會計蔣文緒的約定，交給村委會7.43萬元“好處費”，后由村干部平分。最終，北碚區紀委給予上述三人撤銷黨內職務處分。張忠華被依法罷免，蔣文緒等村干部被責令辭職。
該區紀委監委做好案件查辦“后半篇文章”，督促龍鳳橋街道深入開展“以案四說”警示教育，統一思想、改進作風，以基層黨建撬動各項工作全面整改提升。街道黨工委一方面選優配強村“兩委”班子，增強基層組織戰斗堡壘作用。另一方面，理順機制，實行“管辦分離”，公墓收益歸村集體所有，聘用專人負責日常經營，村委會負責監督管理但不享受薪資待遇，街道和區民政局分別履行屬地監管和業務指導職責。
重慶市紀委監委在農村集體經濟領域專項監督中，堅持“存量清零、增量隨清”，打好“說”“改”組合拳，去年以來運用涉農領域案例開展“以案四說”警示教育7083場次，會上違紀人員深刻檢討、鄉鎮（部門）負責人反省發言、現場返還群眾補貼款，共37.48萬人次受到教育。針對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三資”管理、村級財務管理等領域問題，重慶市指導區縣開展集中整治，全面落實“四議兩公開”“村賬委托鄉代理”，設立村（居）廉情驛站、基層監督聯絡站，推動提升治理效能。沙坪壩、大足等區縣紀委監委還圍繞村（社區）重要事項、基層黨組織建設、個人有關事項等內容，列出基層干部小微權力清單、職責清單和負面清單，繪制村級小微權力事項流程圖，規范基層權力運行。
為消除老年協會等監督盲區，鏟除農村集體經濟“隱形腐敗”的土壤，浙江省玉環市紀委監委向市民政局等相關職能部門制發紀檢監察建議，督促按照屬地管理原則，全面摸清村級老年協會的組織、資金、資產、收支、負責人等情況。建議村級老年協會資金和收入移交村集體，歸并賬戶、歸還資產、規范開支。其日常支出按照村集體“三資”管理制度規范實報實銷。同時，對資金資產移交不實、不及時，存在虛報瞞報謊報的嚴肅追究責任，凡是涉及黨員干部的，依規依紀依法從嚴查處，形成震懾。
村級財務陽光公開，云預警助力監督，讓村民知道每一分錢的進出流向
“支付清理溝渠務工費560元，水電費支出662.91元、辦公費支出1905元……”遠在外地務工的浙江省淳安縣烏龍村村民陳大姐滑動手機頁面，村里上個月的財務收支明細盡在眼中。
近年來，淳安縣不斷細化村級財務公開內容，從源頭預防廉潔風險。“公開內容從原來的總賬到逐項逐筆明細公開，形式從單一的村務公開欄紙質表到公開欄、電視、手機三位一體，讓村民知道村集體每一分錢的進出流向。”淳安縣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汪發通介紹，全縣337個行政村都已像烏龍村一樣接受村民監督。
類似的科技監督手段，已在多地推廣運行，并不斷回應現實需求，發揮出更大效應。
今年3月，江蘇省張家港市高新區（塘橋鎮）紀工委通過農村集體“三資”智慧監管平臺預警，發現何橋村一筆應收款核銷存在問題。經過調查、調解，一筆長達四年、總額214.3萬余元的房屋租金及水電費欠賬被追繳到位。
監督精度的提升來源于信息化平臺的運用。江蘇省張家港市推動整合資產管理、財務記賬、支付管理、產權交易4個獨立運轉的信息系統，集成業務、監督、公示、分析、預警、評級等功能，將全市176個村級集體經濟組織約239億元總資產納入平臺運轉。對農村“三資”各要素、各環節、各流程建立信息化監督模型，利用云計算對錄入數據進行自動比對。
“監督模型就像一張紅外線探測網，違規觸碰到任何一點，都會自動引發報警。”張家港市紀委監委第十監督檢查室主任石磊稱，生成的預警信息將會匯總至預警中心，為開展數據分析研判、分級分類監督提供有力抓手，實現對村集體“三資”運轉全流程立體化監督。平臺運行以來，共觸發各類有效預警4120次，已完成整改3878個，動態整改率為94.1%。
除了發現問題，更要有效杜絕問題滋生。近日，山東省膠州市膠萊街道耿家莊村對主要道路進行了硬化，工程款報銷憑證經過黨員和村民代表審核、村財務監督委員會簽字后錄入“數字農經”信息化平臺，當天，1.9萬元工程款轉入了施工方賬戶。
“數字農經”信息化平臺正是膠州市紀委監委推進基層組織領域清廉建設，督促推動職能部門加強農村集體“三資”監管的有益嘗試。平臺涵蓋農村“三資”管理、財務公開、銀農直連等內容，通過“電腦+互聯網+移動客戶端”與涉農金融、農村產權交易等平臺互聯互通。
平臺如何以科技手段扎緊小微權力“電子圍欄”？膠州市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介紹，村級資金管理實現“審批實時在線+支付留痕記錄”，采用非現金結算方式，審批過程一鍵追溯、資金走向全程留痕，預防坐收坐支、“白條頂庫”現象；村級產權交易實現“在線交易+公開競標”，進一步完善產權交易的操作程序，防范場外交易和暗箱操作問題；村級財務情況實現“線上+線下”雙向公開，推行財務公開“一村一碼”，村民動動手指就能知“家底”、查“家務”，有效實現公開全面透明、監督實時在線。
記者注意到，“數字農經”信息化平臺在鎮（街道）、村（社區）完成清產核資的基礎上引入地理標識系統，補充顯示資產的產權歸屬、資產原值和地理坐標等信息，有效預防資產流失等問題，真正實現陽光財務、清楚“三資”。
“村里上項目，村民來把關，人人眼前都擺著一本明白賬，村集體‘錢袋子’的管理越來越精細了。”耿家莊村黨支部書記耿孝謙感慨說，“有了村民的充分信任，村干部帶領大家謀發展的信心和干勁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