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市場交易為幌子 實則搞利益輸送、違規獲利
嚴查房產買賣背后權錢交易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韓亞棟
浙江省三門縣紀委監委針對領導干部在房產交易方面存在的問題和漏洞，以個人自查申報、組織抽查核實、嚴肅查處并通報的流程開展專項治理，推動進一步健全完善領導干部房產交易管理和監督機制。圖為該縣紀檢監察干部在房產交易管理部門查閱交易記錄并進行分析研判。陳昌暉 攝
“價格又要低，房子又要好的事，怎能輕易落在我頭上？低價買房，說一千道一萬，無非是看中我的地位，看中我有利用價值，是權力的運用帶來的利益。”最近，浙江省義烏市各級黨員干部收到了一份金華市科技局原黨組副書記、副局長徐涵興的懺悔錄，其中詳細記述了其以低價購房方式收受賄賂等問題。同時下發的，還有義烏市紀委監委與該市市委組織部聯合印發的《關于開展影響親清政商關系突出問題專項治理工作實施方案》，方案對禁止黨員干部違規低價購房等行為進行了重申。
以低價購房、高價售房等方式收受賄賂的案例屢有發生。2022年11月，山東省紀委監委通報青島市委原常委、宣傳部原部長張軍“以‘市場交易’為幌子，多次通過高價出售房產等方式搞權錢交易，非法收受巨額財物”；同月，遼寧省沈陽市紀委監委通報原沈陽市城市建設管理局黨組書記、副局長王海玉“利用職務上的影響以低價購房或以高價售房的方式獲取巨額利益”……針對領導干部利用違規房產交易謀利問題，各級紀委監委堅持辦案、監督、警示相貫通，推進以案促改促治，持續釋放綜合效能。
以父母名義購買一幢排屋，比市場價低了244萬元，鑄成大錯后他主動投案
在其違紀違法懺悔錄中，徐涵興寫道：“我犯的錯當中，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低價購買了某排屋。”
2019年5月29日，幾天前剛剛參觀了清廉金華教育基地的徐涵興，向金華市紀委監委主動投案。徐涵興之所以主動投案，與金華市開展警示教育月及清理黨員干部違規借貸、違規持股、違規房產交易和規范“一家兩制”專項行動密切相關。
2013年8月，在浙江東陽某地，時任義烏市委組織部部長的徐涵興以父母名義購買了一幢排屋。后經價格認定，房屋價格比當時市場價低了244萬元。而當時購買同小區房產的該市另一名領導干部成為警示教育月活動的反面教材，因此徐涵興心里“一直很忐忑，甚至有些焦慮”。
徐涵興為何能以這么低的價格買到這套別墅呢？房地產開發公司負責人說：“徐涵興是東陽人，我們是老鄉，他主動買房子，我要給點面子的，價格要低一點，但是我同意低價賣給他的原因還是看在他的領導干部身份上。我希望有機會在他所任職的區域內被關照一下。”
事實上，這并非徐涵興第一次以如此低的價格購房。2012年6月，徐涵興就曾假借岳母名義，在某小區定購了一套排屋，支付部分房款200萬元。2013年初，徐涵興開始催促房產公司負責人轉賣該排屋。該負責人為使徐涵興盡快獲得所謂“投資收益”，在該排屋尚未實際轉售前，即于2013年7月至9月，分3次將420萬元轉賬到徐涵興指定的銀行賬戶。短短一年多時間，徐涵興坐收220萬元轉售“獲利”。
“看到220萬元的賣房盈利款，這是一筆我從未見過的巨款，我有過懷疑，有過糾結，也有過害怕。懷疑一年多時間的投資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盈利，糾結到底應不應該要這筆錢，也害怕要了這筆錢會不會出事。最終的選擇，利益的誘惑又一次占了上風。”徐涵興懺悔說。
徐涵興還懺悔說，他之所以以岳母的名義購買排屋，是因為“擔憂投資房產要涉及個人有關事項報告，要說明資金來源，怕影響不好，最終會影響自己的仕途”。
金華市啟動“三清理一規范”專項行動后，徐涵興抓緊將錢還給房產公司負責人，并多次與他串供，將220萬元購房獲益款說成是“借款”。他還為自己準備了許多托詞，如，“我的房子是尾盤”“我是外地干部，與該開發商沒有工作往來”等等，想以此逃避黨紀國法的嚴懲。然而這一切不過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最終，徐涵興選擇主動向組織交代問題。2019年8月，徐涵興被“雙開”。2020年3月，法院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30萬元，違法所得予以扣押，上繳國庫。
低買高賣、接受差價贈送、靠房屋處置權變相獲利……房產成個別干部變相受賄工具
近年來，“圍獵”者拉攏腐蝕領導干部的手段越發隱蔽，房產等高價值商品成為個別干部掩耳盜鈴、變相受賄的工具。
低價買房。2020年10月，上海市奉賢區奉城鎮原黨委書記蔣德川被通報“雙開”，同年12月，蔣德川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九年，并處罰金150萬元。在其違紀違法事實中，包括利用職權，以低于市場價387.384萬元的實際支付價格，為其本人及兩位商人朋友購買與其管理服務對象有上下級隸屬關系的集團公司開發的辦公用房。
高價賣房。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區住建局原黨委書記、局長趙慧明欲將其名下住宅出售，某企業負責人明知該房屋報價高于市場價，仍以230萬元的價格買入，并在事后以補償裝修款、電器款為由送予趙慧明現金10萬元。后經評估，趙慧明從中獲利51萬元。
巧立名目接受差價贈送。2016年4月，浙江省開化縣供銷社原黨委書記、主任張德平向某建設集團總經理姚某某口頭預訂房屋2套，支付預訂款20萬元，并簽訂1套房屋協議，約定確定購買即支付尾款，不購買即退還訂金并支付1%利息。2018年1月，姚某某以房款訂金利息名義送給張德平2.04萬元；同年2月，姚某某在張德平要求下將未辦理預訂手續的另1套房屋出售，并以房屋銷售差價名義送給張德平約54.96萬元。張德平因還存在其他問題，于2020年11月被“雙開”。2021年2月，其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并處罰金28萬元，違紀違法所得予以收繳。
靠房屋處置權變相獲利。2017年，浙江省臺州市黃巖區西城街道原四級調研員張連森，利用職務便利為轄區內某樓盤項目施工方提供幫助。2018年初，該項目經理為感謝張連森，將一套排屋交由其處置，表示其可照備案價自購或轉售。同年春節，該樓盤排屋市場價不斷上漲。張連森將手中排屋尋求“合適”價位賣出。買方除了按照備案價支付給公司購房款外，還將高出備案價部分共30萬元支付給張連森。刨去中介費等，張連森實際獲利20萬元。2021年12月，張連森被通報“雙開”。2022年6月，張連森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八個月。
“交易型受賄是近年來多發的新型受賄方式之一，而低價買房、高價賣房型受賄以涉案金額大、形式多樣、隱蔽性強等特點，成為交易型受賄的高頻案件。”臺州市紀委監委案件審理室主任吳汮晟分析，此類案件的共性特點在于，受賄行為與市場行為交織更隱蔽，呈現出腐敗手段隱形變異、翻新升級的特點，必須對其深挖徹查、精準施治。
圍繞交易價格是否合理、雙方關系是否存在公權力影響等調查核實，聯合稅務部門篩查明顯違背市場規律的交易
《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規定，黨員干部必須正確行使人民賦予的權力，清正廉潔，反對任何濫用職權、謀求私利的行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的《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以明顯低于、高于市場的價格向請托人購買、出售房屋、汽車等物品的，或以其他交易形式非法收受請托人財物的，以受賄論處。
在“以購代賄”偽裝下，行受賄雙方通常手續完備、程序合規，受賄人往往將其低買高賣等行為解釋成市場行為，且有些受賄行為在時間上體現出一定的期權性，導致查處難度增大。
臺州市紀委監委第六審查調查室副主任李凌斌分析，從形式上看，雙方存在市場交易行為，但究其實質，其買賣行為明顯違背了正常的市場交易規律，違反了等價交換的基本原則。“無論這種交易表面上如何合乎情理，只要抓住公職人員與請托人之間的利益交換關系，以及交易價格明顯與市場行情不符等情況，就可以揭開利益輸送的遮羞布。”
上海市奉賢區紀委監委第六審查調查室副主任殷衛東介紹，在查辦蔣德川低價購房案時，辦案人員對三個“巧合”展開調查——蔣德川與售房公司存在服務與被服務關系；奉城鎮鎮屬企業向該公司訂購辦公樓不久，蔣德川攜朋友向該公司訂購商業用房；蔣德川等人購房時享受的折扣，比同時段其他購房人力度大。最終查實：蔣德川利用職權形成的便利，借機為自己和朋友謀取私利，以“超級VIP”的購房優惠買入商業用房，觸及黨紀國法“紅線”。
李凌斌還指出，在查辦房屋交易型受賄案件時，在評估、數額認定、定性分析、交易方式等方面需多加注意：一是評估的價格是否客觀、評估基準是否合理、評估資質是否完備、評估程序是否規范；二是雙方是否存在管理、服務關系，領導干部有無利用職務便利為購房人或實際出資人謀取利益；三是交易形式是否正常，有無存在購房動機缺失、備份陰陽合同、大額現金交易、增設中轉買賣環節等異常情況。
在查處徐涵興案時，金華市紀委監委緊緊圍繞交易價格是否合理、交易形式是否正常、交易雙方關系是否存在公權力的影響等方面開展調查核實。在掌握其低價購房事實后，專案組同志直截了當地問徐涵興：“為什么低價賣房子給你？”徐涵興懺悔說，這句話“將我所有的幻想都打破，所有準備的托詞一句也用不上。為什么賣房子給你，還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是領導干部。”
無論“低買”“高賣”，均會涉及房產過戶手續辦理，需繳納一定額度稅費。由于總價“失常”會直接表現為稅額“異常”，這也決定了契稅繳納監測是規范交易監督的有效抓手。
浙江玉環、江蘇邳州等地紀委監委聯合稅務部門推進房產領域信息化建設，通過“房地產交易稅收管理系統”等大數據平臺，建立信息共享、聯合督查、線索反饋三項機制，及時篩查明顯違背市場規律的交易行為，及時鎖定可能存在腐敗的情況。
對領導干部低價購房等問題開展專項整治，嚴查違規房產交易中的賄賂行為，持續做好案件查辦“后半篇文章”
廣發銀行天津分行原黨委書記、行長趙勇利用職務影響低價購房；廣州市委原常委、市政府原常務副市長蘇澤群以低價購房形式收受他人財物……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堅持發現一起查處一起，嚴厲打擊以違規房產交易變相行受賄等行為，不斷提高治理成效。
針對領導干部低價購房等問題開展專項整治。浙江啟動涉及省市縣三級領導干部的違規房產交易治理行動，出臺《浙江省防止領導干部房產交易違紀違法行為規定》。規定明確領導干部在房產交易中不得參與未取得商品房銷售許可等違規的房產買賣，不得出現違規炒買炒賣“房票”“樓花”、參與操縱“搖號”等7種行為，列舉了領導干部在房產交易中利用職權或者職務上的影響實施的10種禁止性行為，具體包括索取、收受管理和服務對象以及其他與行使職權有關系的單位或者個人所送的房產、購房款，以明顯低于市場的價格購買房產，或者以明顯高于市場的價格出售房產等。
做細做實房產校核，織密織嚴監督管理網絡。浙江省仙居縣紀委監委嚴格督促落實《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規定》和《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查核結果處理辦法》，會同縣委組織部、縣不動產登記中心開展全縣領導干部個人不動產登記專項治理，查處明顯違背市場規律的房產交易行為。針對在案件查辦中發現的黨員干部違規低價購房問題，江蘇省邳州市紀委監委聯合多部門在全市范圍開展監督檢查，今年以來共發現疑似問題10余個，采取留置措施1人，推動完善制度6項。
持續做好案件查辦“后半篇文章”。相關案件發生后，金華市在“三清理一規范”基礎上，出臺《關于防止公職人員違規借貸、持股、房產交易和“一家兩制”利益沖突的規定（試行）》，市紀委監委會同市委組織部成立專項工作小組，按照“自查從寬、核查從嚴”原則，要求全市各單位公職人員開展低價購房等利益沖突行為的全面自查自糾，簽訂承諾書，每年按10%比例開展抽查核實，對自查不誠信、糾正不徹底等問題進行查處。
嚴查違規房產交易中的行賄行為。在嚴查受賄人的同時，仙居縣紀委監委嚴查“口頭預定”、低價溢價等房產交易中的行賄行為，斬斷“圍獵”與甘于“被圍獵”利益鏈、破除權錢交易關系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