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赤峰推進公共資源交易領域專項整治
從專家評審亂象查起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徐菱駿 自內蒙古赤峰報道
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林西縣紀委監委與縣政協民主監督小組組成聯合督查組，對縣農牧局的水利項目開展監督檢查。 崔瑩 攝
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財政局召開政府采購專家警示教育培訓大會，教育引導全體采購人員嚴守職業操守和紀法底線。 武麗華 攝
二十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對深化整治重點領域腐敗，堅決清理風險隱患大的行業性、系統性、地域性腐敗作出部署。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紀委監委以查辦案件為第一抓手，以專家評審亂象為切入點，循線深挖，嚴肅查處公共資源交易領域系列腐敗案。當前，查案工作已近尾聲，以案為鑒、以案促改、以案促治工作正在全面推進。
評審專家違紀違法行為突出表現是什么？監督執紀工作怎么展開、成效如何？一度被扭曲的市場交易秩序如何重回正軌？記者采訪了赤峰市有關職能部門、招標代理機構、評審專家、企業負責人等公共資源交易相關方及辦案人員。
“誰花的錢多誰才能中標”
——看似有序的評審現場，實則成為利益博弈的角斗場
2022年4月24日上午10時許，赤峰市紀委監委網站10分鐘內連發6條信息，通報該市公共資源交易專家庫原評審專家劉成君、王志勇等6人嚴重破壞招標投標領域公平競爭規則，損害營商環境，正接受審查調查。信息一經發出，引發廣泛關注。
在該市公共資源交易流程中，專家評審是必不可少的環節。無論是事業單位還是企業人員，作為評審專家都是依據招標投標法賦予的職責行使評標權。他們本應秉持公心，從專業角度評判投標企業和投標方案優劣，然而，重重“圍獵”中，一些專家放棄原則底線，以“評標權”換“外財”，一步步走向違紀違法深淵。
一個項目從有關部門招標到投標企業中標，中間至少經過3個關鍵環節，即招標代理機構制作文件、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抽取專家以及專家評審。公共資源交易亂象，突出表現為關鍵環節紛紛“失守”，各交易主體“相互勾連”。
不少專家“人脈”廣，“身兼多職”。有的退休前在相關部門工作多年，甚至擔任領導職務；有的既參與評標，也開招標代理公司，還做“黃牛”為專家和企業“牽線搭橋”。
評審專家各自成“圈”，有一家獨大的“標霸”，也有“夫妻檔”“鐵三角”。投標企業只要找到圈子中任何一個人，相關成員就會迅速聚攏，研究操控評標結果。而且，各圈子間并不總是競爭，有時也會溝通協商選擇中標率較大的企業，借機抬高“好處費”。
此外，看似嚴格保密的招投標信息也容易被提前泄露、公開。開標前，各投標人與“黃牛”聯絡，收集其他投標人信息，商定好處費，向圈內可能參與評標的專家傳送信息。另一端，相關專家一旦被抽中為評委，也向“黃牛”發送“暗號”。
圍繞評標專家群體，招標人、代理機構、企業、“黃牛”形成穩定“利益鏈”，結成緊密“朋友圈”，連成龐大“信息網”，圈子頭目勾連操控，主要成員協調運作，代理公司推波助瀾，評標專家喪失底線，業內企業無奈跟進……看似文明有序的評審現場，實則成為利益博弈的角斗場。多名原評審專家被留置后懺悔說，“良知被貪婪吞噬，忠誠被金錢擊垮”“評審越發不講原則，只為金錢打分，誰花的錢多誰才能中標”。
“越是困難越要迎難而上”
——連續兩年，百余名紀檢監察干部參與查辦，深挖細查公共資源交易領域腐敗和作風問題
2022年以來，赤峰市紀委監委統籌調度該市各層級170余名紀檢監察干部，從評審專家違規評標問題切入，嚴查嚴辦公共資源交易領域腐敗和作風問題。
正式查辦該案前的調查摸底工作長達一年之久。“起初是群眾多次舉報引起我們重點關注，經過多方收集線索以及明察暗訪，我們發現公共資源交易領域企業送錢、專家收錢成風成勢。”辦案人員介紹。
從有關線索出發，橫向一人涉案、牽連一片、片片相連，一批可疑專家和項目浮出水面；縱向沿上下游，挖出公職人員、代理機構、企業、專家、“黃牛”相互勾連的利益鏈。如此，公共資源交易領域盤根錯節的“腐敗網”逐步顯現。
“收到第一筆錢也忐忑不安，后來可能大家都習慣了，覺得都在拿，法不責眾，認為不會出問題”“被抽中評委，就像中獎一樣興奮”“有時候沒被找還挺失望，不知道這標該怎么評，該給誰打高分了”……專家評審亂象觸目驚心，部分公職人員也牽涉其中。
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工作人員魯某某收受“黃牛”數十萬元好處費。“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的他被徹底腐化，遂利用交易中心評審現場電子屏幕在開標前40分鐘會顯示專家姓名等漏洞，向“黃牛”傳遞專家信息。
極個別基層部門，一把手自身不正，插手項目操控評標結果，對班子成員和干部產生嚴重負面影響。“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垮下來”，相關部門數十名干部涉嫌違紀違法。
公共資源交易領域牽涉主體多、利益廣。揭開問題蓋子，推進案件查辦，面臨不小壓力。有的紀檢監察干部起初有畏難情緒，有的在查案中多次受到電話威脅。“放任不管，這顆毒瘤就會越長越大，影響的不僅是一地公平公正交易秩序和營商環境，更影響赤峰的政治生態。我們沒有任何退讓的余地和理由，越是困難越要迎難而上。”赤峰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監委主任睢利說。
截至目前，赤峰市公共資源交易領域相關涉案人員達700余人，涉及項目標的額44億余元，120人被立案審查調查。
“市場活躍度明顯提高”
——推動全方位全系統整改，整治效能逐步釋放
查辦案件兩年間，赤峰市紀委監委一方面推動相關職能部門邊查邊改；一方面深挖問題背后制度缺失及監管漏洞，督促相關部門厘清監管職責邊界，推動源頭治理。
“專項整治以來，我們在重要時間節點推動水利、住建等部門召開警示教育大會，有85名評審專家主動投案，形成有力震懾。”辦案人員介紹。
各部門自查自糾工作取得一定成效。市水利局自查存在相關問題專家35人，問題線索已移交市紀委監委進一步核查。市住建局于今年初完成相關評標專家庫656人考核工作，清退159人，暫停24人半年評標資格。此外，制度建設也取得一批成果。市財政投資評審中心有關負責同志介紹，目前已修訂完善回避制度、評審項目分配制度等26項，進一步規范評審行為，壓縮人為操作空間。
隨著全方位全系統整改工作依次推進，整治效能逐步釋放。
某旗（縣）農牧局工作人員介紹，他們統計了3年來節水高標和改造項目招投標情況。其中，2021年5個標段，投標企業34家；2022年14個標段，投標企業99家；2023年7個標段，投標企業達到289家，“參與主體增多，市場活躍度明顯提高。”
一家本地招標代理機構的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從事這項工作已有20余年，這次專項整治嚴厲打擊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代理公司，相關從業人員教訓深刻，現在招標代理行為規范多了。
一位土木工程建設領域評審專家直言，整治前她參加某項目評標，在簽字環節發現部分專家打分明顯偏高，此后便很少再參與。在她看來，重拳整治后，相關人員得到警醒，“黃牛”銷聲匿跡，風氣回歸清爽，評標工作不用為人情所擾。此外，交易中心硬件條件顯著改善，專家與代理機構人員、監管人員相互隔離，現場勾兌幾乎沒有可能。
除了物理區隔外，交易中心還對評標場所、評標系統、評標方式等進行升級。比如，吸取評審現場屏幕提前顯示專家信息導致泄密的教訓，改為專家本人到場簽到后才顯示相關信息；設置異常打分提醒，防止專家隨意打分；全面推廣遠程異地評標，與自治區外22個省39個地市建立跨省評標合作關系等。
“黨中央堅定不移反腐敗的決心是我們最堅強的后盾”
——堅定信念，深化協作，持續推進招投標領域腐敗治理
赤峰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副主任吳曉波向記者坦言，多措并舉下，明面上的各方利益勾兌問題基本解決，但絕不能掉以輕心。另外，目前的舉措對于發現解決可能存在的“明招暗定”以及企業圍標串標行為，作用仍然有限。
“前段時間，我們到多地公共資源交易中心調研學習。一些地方利用大數據，分析研判各參與主體間關聯的做法，為我們推進工作提供了借鑒。”吳曉波說，下一步，希望借鑒相關經驗，加強科技賦能，引入大數據輔助評標及分析系統，變電子化管理為數字化管理，提前介入，分析預警，防治結合。部分招標代理機構也提出，還應進一步完善招投標相關政策制度，防止招標單位在實際操作中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
記者了解到，不僅在赤峰市，全國還有多地紀檢監察機關對招投標領域問題亮劍，通過辦案引領，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推動招投標領域系統治理。
四川省達州市紀檢監察機關協同公安等部門，打掉盤踞多年的圍標串標團伙9個，兩年來查處招投標領域違紀違法公職人員300余人。達州市紀委監委主要負責同志認為，招投標領域問題治理必須持續深化多部門協作，構建共治格局。遼寧省大連市紀委監委嚴肅查處建設工程領域一批典型案件，并指導有關派駐紀檢監察組開展專項監督，推動深入整治招標代理違規行為、招投標領域違法行為。
“解決招投標領域頑瘴痼疾，非一時一地之功，也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關鍵時刻考驗的不僅是我們的斗爭智慧，更是斗爭勇氣，要堅定必勝信念，黨中央堅定不移反腐敗的決心是我們最堅強的后盾。”睢利說，將持續做實“后半篇文章”，實現查辦案件政治效果、紀法效果和社會效果相統一，把反腐敗成果轉化為治理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