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法治化規范化
——訪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何家弘
國家監察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之一，是監察機關有了職務犯罪調查職權。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直接對接司法，也直接體現著反腐敗工作的法治化、規范化水平。近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就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法治化、規范化有關問題采訪了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何家弘。
何家弘
問：您認為職務犯罪調查工作法治化主要包括哪些方面的內容？
何家弘：完善立法是職務犯罪調查法治化的基礎，依法辦案是職務犯罪調查法治化的關鍵，證據規則是職務犯罪調查法治化的保障。
實現職務犯罪調查的法治化，首先要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制定出符合法治精神的法律，使調查人員做到“有良法可依”。職務犯罪調查具有“雙刃性”，規范職務犯罪調查的法律也具有“雙刃性”：一方面，它授予調查人員進行特定活動和采取強制措施的權力，具有授權的功能；另一方面，它又限制調查人員對這些權力的行使，具有限權的作用。比如，監察法授予監察人員調查權，可以采取訊問、搜查、扣押、留置等帶有強制性的調查措施，同時也對這些措施的使用作出了程序性限制。
實現職務犯罪調查法治化的關鍵就在于監察人員真正做到依法辦案。監察人員在辦理職務犯罪案件的過程中必須嚴格遵守法律的有關規定，特別是有關調查程序的規定。依法辦案的要旨就在于依照法定的程序辦案。要實現職務犯罪調查的法治化，就要通過制度設計來讓調查人員養成嚴格依法辦案的行為習慣。
職務犯罪調查的基本任務是在收集證據的基礎上查明案件事實。監察體制改革以后，監察機關的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直接對接司法，要實現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法治化，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把查明事實的辦案觀轉變為證明事實的辦案觀。在法治化背景下，辦案不僅要自己明白案件的事實，更重要的是要讓別人明白，要用法律認可的證據證明案件事實，在審查起訴階段用證據說服檢察官，在審判階段用證據說服法官。從這個意義上講，辦案就是辦證據，辦案工作的質量就體現在證據上。
問：您認為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規范化主要包括哪些內容？
何家弘：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規范化主要包括以下四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職務犯罪調查行為要實現規范化。調查活動是由具體辦案人員的職業行為構成的，這些人員的職業行為會直接影響到調查工作的結果。由于人的素質和性格都有所不同，知識和經驗的水平也參差不齊，所以，如果沒有統一的行為規范，單憑個人的道德素養、知識經驗去處理問題，調查工作的質量就很難保證，甚至會出現濫用職權、恣意妄行等現象。在現代法治國家中，職務犯罪調查人員應該有具體明確的職業行為準則，而且要建立有效的制度性保障機制。
第二，職務犯罪調查程序要實現規范化。在現代法治國家中，職務犯罪調查活動必須遵守“程序法定”原則。這就是說，調查活動的程序必須由法律做出具體明確的規定，不能由辦案人員自行決定。因此，從立案調查到調查終結的整個過程都要有嚴格的程序性規范，要制定各項工作規程和各項業務流程。特別是在采取那些直接涉及有關人員的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的訊問、搜查、扣押、留置等強制性措施時，更要嚴格遵守統一的程序性規范。
第三，職務犯罪調查方法要實現規范化。如前所述，職務犯罪調查活動的基本內容是收集證據并據此查明案件事實，所以這里所說的“方法”主要指收集證據的方法。無論是哪個種類或哪個層次上的取證方法，在對其進行規范的時候都要考慮兩個方面的要求：其一是科學的要求；其二是法治的要求。
第四，職務犯罪調查標準要實現規范化。職務犯罪調查是社會的一個功能系統，其成效必須在社會中接受檢驗，而接受檢驗就要有一定的標準，而且應該是具體明確的標準。職務犯罪調查的各個環節都需要標準，例如，立案的標準、留置的標準、搜查的標準、扣押的標準、結案的標準等。這些標準既要有合理性，也要有可操作性，才能真正發揮規范的作用，才能保證調查結果的統一規范。
問：您認為實現職務犯罪調查工作法治化規范化的路徑是什么？
何家弘：專業化是法治化、規范化的進路。要實現法治化與規范化，監察委員會的職務犯罪調查工作就要走向專業化。
首先是調查職能的專業化，這主要涉及監委的內部機構設置問題。目前，地市級以上紀檢監察機關都實行執紀監督和審查調查部門分設的模式。讓監督者專門負責監督，審查者專門負責審查，這體現了紀檢監察體制的專業化改革。但是，審查調查部門往往同時承擔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的調查職能，雖然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常有聯系，但這是兩種不同性質的行為，證據標準有很大差別，違法調查和犯罪調查也具有不同的性質。我認為繼續深化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就要在現有改革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推進職務違法調查職能與職務犯罪調查職能的專業化分工。
其次是調查人員的專業化和調查方法的專業化。這就要求從事職務犯罪調查工作的人員具備相關的專業知識、專業技能、專業素質、專業經驗。我們可以通過遴選、培訓、實戰，逐步形成一批職務犯罪調查的專家。這不僅有利于職務犯罪調查的法治化和規范化，也有助于監察機關辦案效率和質量的提升。（曹靜靜）